2011.02

台灣上映了「現代驅魔師」一片。(保護級)

故事簡介看這裡

該片中,充滿了理性的判斷與信仰的不可解釋。

男主角試著用理性、心理學的角度去解釋某些現象,因為他看不到惡魔存在的證據。

我認為,這是一個非常值得學習的地方。

因為不了解、不熟悉,所以害怕、所以恐懼。

但只要面對恐懼、看清真相,你就會得到釋放。

台大精神科醫師張立人先生在行醫的過程中也遇過類似的事情:

文摘自《25個心靈處方》

我還記得,那天值班的時候天氣很躁熱,蚊子在大樓外飛來飛去,而我也沒好到哪裡去,也在醫院裡跑來跑去。當時,身體有如快燒壞的機器,在白袍的偽裝下既熱又癢,三不五時就得用手狂抓一番。好不容易撐到晚上,算算已經來了八名精神科急診患者。其中有五名安排住院,有一名還得大費周章,辦理繁瑣的強制住院程序。

忙碌的病房護士們已經開始「關心」我:是否偷吃了新東陽鳳梨酥?還是「旺旺仙貝」?或是偷喝了「每日C」果汁?

可是,我真的沒有。我費力地解釋:「是春天到了,最近天氣又不太穩定,所以……

他們也沒什麼心思要聽我解釋,各自散去,禱告的禱告,念佛的念佛,這樣比較實在。果然,一切還是如同「失禁」般,第九名患者M先生出現了。

我先翻閱了他的病歷。嗯!上面洋洋灑灑地記載了:幻聽、幻視、被害妄想、關係妄想、宗教妄想......,症狀可說是應有盡有。

我如法官般研判罪證確鑿,當即根據《六法全書》,不,是《精神疾病診斷準則手冊》,決定其「罪名」;不,「病名」——叫做「精神分裂症」。

這次,M先生因為不吃不喝達一個禮拜,媽媽不忍心,才叫了救護車,把

他帶來急診求助。

遠遠地,我就看到他像綠巨人浩克般的龐大身影,卻龜縮在病床上。一會兒他下了床,前後搖晃、坐立不安。這是患者再常見不過的姿態了。我已經想好該怎麼跟他說話,於是快步向前走去。

突然,一隻壯碩的手擋住了我。

抬頭一看,是一位打過幾次照面的保全大哥。他用手遮著嘴,悄悄地跟我說:「他不是賽琪(Psych,精神病人的意思),他是起乩!」

我感到十分錯愕時,M先生突然晃了晃左手,保全大哥馬上對一旁的替代役男說:「快給他一枝筆和一張紙!」

M先生接了紙筆,立即像靈感泉湧,在上面作畫。可是,就像大家去文具店買筆的時候,會先在白紙上亂畫,確認有沒墨水一樣,M先生的大作好像看不到什麼「旨意」?他也不說。突然,他紙筆一扔,跳下床來,右手比了個奇特的手勢。

保全大哥馬上說:「你看,這是蓮花指!現在他在踏蓮花步!」

我眼前的「蓮花步」,卻是像醉漢走路般,需要人攙扶的。

這時,我打算要開始「執行公務」,不管M先生如何「忙碌」,直接問他:「M先生,你現在怎麼了?」

他不理我,雙眼持續緊閉,嘴巴碎碎地唸著。大哥再度制止了我,還瞪我

一眼,很篤定地說:「他現在不一樣,是神明附體,要等退駕。」

等他退駕?要等到什麼時候啊?

真是自討沒趣。我彷彿無意間闖進一座宮廟,熱心的廟公大哥告訴我:「接下來,就是見證『神』蹟的時刻!」

於是,我也只能保持肅靜了。五分鐘很快過去,我心想這不是辦法,於是靈機一動,把M先生的媽媽拉到一旁向她解釋:「M先生是腦神經失調,而且病得很重,一個禮拜不吃不喝,身體無法承受。我可以調整藥物,或者安排他住院……

他媽媽表示,自己實在沒辦法照顧他了,還是讓他住院比較好。我聽了,心安許多。我轉過頭來,發現保全大哥還亦步亦趨跟在M先生東倒西歪的「蓮花步」之後。

我試著向M先生說:「M先生,要不要先坐下來休息,我……

保全大哥依舊制止我說:「等一會兒,他還沒退駕!」

我只能再度「程門立雪」了。我無奈地四處張望,這可是一家西醫的醫院啊!每個醫生都穿著威風的長袍,說什麼就是什麼的。但這下子,我好像秀才遇到兵,整個人無力了起來。

怎麼辦呢?家屬相信M先生起乩就算了,這次怎麼會是保全大哥堅持呢?

我決定還是訴諸家屬的力量。

我再度把他媽媽拉到身邊,小聲地問:「那妳覺得,到底他是精神病,還是神明附體?」

她一邊看著忙碌的M先生,一邊小聲地對我說:「現在看起來應該是神明附體,要等退駕(台語)啦!」

我一聽,差點沒哭出來。當下,我決定要收工。因為,就算他真的會「退

駕」,我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啊!

於是,我交代急診的醫生:「我不知我能夠幫上什麼忙。這樣吧!如果待

會兒他還沒『退駕』(台語),不如就讓他『退掛』(台語)好了......

碰到這種狀況,除了打點滴,我大概只會幫他「退掉掛號」吧!說實在

的,醫院也不是個「退駕」的好地方啊!M先生是否真的神明附體?也許,世界存在太多可能性,並不宜莽撞論

斷。但在民間的起乩儀式中,乩童的「精神解離狀態」——在短暫意識恍惚的狀態下,由一個理想的人格來取代原先的人格——畢竟是職業性的,能夠收放

得宜。乩童在下班後,也不至於仍保持起乩,甚至廢寢忘食的。

此外,M先生的媽媽會選擇把他帶來急診,而不是到神壇去「退駕」,表示狀況真的不尋常了,所以不能用熟悉的信仰模式來解釋。不過,民間信仰如此普遍,保全大哥真的說服了M先生的媽媽,讓她相信,這真的不是精神病,而是起乩。

為何她這麼容易被說服了?在世界上,有幾千萬的「她」是這麼想的:

「我兒子真的得了精神病嗎?在鄉下,厝邊都把我兒子當作『肖仔』,說他『起肖』,要去看『肖病院』,看『肖醫生』,交『肖錢』,吃『肖藥仔』。這款歹誌實在有夠見笑。而且,大家都知道,以後伊怎麼娶某?「連我丈夫也罵我,說家裡都沒這樣的『肖』遺傳,一定是我的問題。問題是,我去哪裡學『肖』啊?真的不敢想......如果真的是精神病,不知會不會好?伊已經兩年了,這種情形反反覆覆,也帶去精神科醫過,沒好......應該只是人家說的『神明附體』,只有神明才會醫!」

「我兒子自小考試就是班上倒數,看起來沒什麼出頭。但是伊有神明緣,才會被附身啊!我早就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孩子。「而且,之前的西藥吃了好像憨憨,身體腫起來,是不是傷到腰子了?還是損到肝又礙胃啊?西醫就是治標而已,還是廟公卡了解,卡有耐性,了解我的辛苦,會跟我解釋因果......

在白色巨塔大肆擴張版圖的現代,鬼神信仰不僅屹立不搖,反而有了更穩定的存在價值。因為,人性的需求,正如M先生的媽媽心中掛念的,包括得到尊重、擺脫自卑、獲得安慰、抱持希望......,已經被大大地忽略了。

看來,我也不該那麼快「退掛」,應該多點耐心,等他「退駕」吧!

也許,就穿著身上那件白袍,幫自己找個好位置坐下,最好是棵百年榕樹下,在徐來的夜風中,欣賞這齣亙古的人間戲劇。並靜靜地想,到底每個角色心中要的是什麼?

 

張醫師給大家的建議是

關於「宗教與精神醫學」,根據夏威夷大學精神科曾文星教授的說法,社會群體的生活方式與價值觀會影響精神病情的發生、病理的表達、求醫的行為以及醫療的方式。在這個故事裡,M先生彷彿和保全大哥用「起乩」的一齣劇,一起治療著憂心如焚的母親,讓她重新有希望。「起乩」是一種「薩滿」儀式,乩童進入精神解離狀態,聲稱被神靈所附身、傳達神意、解答信眾的問題、指示治療的方式。

有位N女士,在丈夫長期的暴力下既憂鬱又酗酒,在門診看了好幾年、住院好幾次、家族會談也進行過,但病情毫無起色。有一次,親戚介紹他們去宮裡求神。半仙先是以陰沉的語調,飭令N女士的先生:「你要跟她好好說,不要對她生氣,也不要打她!」他先生領旨的時候,磕頭如擣蒜。半仙轉身用食指與中指點向N女士,用高亢尖銳的聲音說:「妳也少喝一點酒,不要讓妳丈夫為難!」她一聽到,馬上就開悟了。

事後,N女士回診時,很開心地告訴我:「半仙說的神旨真的很厲害,我現在不僅不喝酒,而且吵了三十年的夫妻關係也回復了正常!」讓我納悶的是:我哪次跟她會談不是說這些「神旨」呢?

不管真相如何,宗教已經發揮了心理治療的功效。也許在西醫的眼裡,會覺得是「歪打正著」,但也不得不承認——「會抓老鼠的就是好貓」。

人類學家 Laurel Kendall 博士曾舉一個例子:一名女病人總是強迫性地害怕自己會死,乩童為她辦一場象徵性的喪禮,讓病人覺得因為自己已經死亡,而不必再擔心自己會死亡。這方法是有效的,因為在宗教的外表下,有著豐富的心理療效因子啊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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